蚂蚱蚂蚱铃

=须臾
腿肉真的是这个世界上最难吃的东西。

状物语其一「解」

好耶,死线冲刺!


*给元汲开的合集。内含十年窗下的两位。

*cp浓度低到吓人,但是我还是要打乙女tag。会写成系列,虽然起步就难产了,但是我已经在想小登科的事情了。快进到成亲。

*架空,但是基本可以看成明朝背景,是真的干不来严谨考据这活,对不起我是菜鸡……所以风格还挺TVB的。

*挑战自己,用事件发展推进全文。但是推理过程蛮弱智,根本是三人转,写着写着都有点摆烂了,对不起我是菜鸡……

*一切的起因→我:状元及第粥的状难道不是状师的状吗?(错乱)(但是有一说一,状师也不是干这事的啊。)

*还是得预警下角色性格是个人的理解和再创造,可能被我写炸了,也可能会与你的看法不同,更有可能导致你的不快。文中角色各种观点不完全代表我自己的观点哈。

*更多有的没的题外话会放在合集的下一篇,有兴趣可以当作札记orz



(1)

城里有一条街,店铺虽少不显冷清,小铺虽寡不觉萧条。不闹也不静的环境既不惹人心烦,又不害人多想。在这亲和的环境中,一壶茶水上了桌,双方就能轻松惬意地进行私人交谈。于是在经年累月的民众习惯下,这条街俨然成了谈买卖的好去处。不仅是牙子喜欢往这地头里钻,寻常人家想要找份工作的,也可以往那街上走一走、晃一晃——商人那么多,总能遇到几个需要招打下手的。

日上三竿,晌午将近,人们早已开始各自忙活的街上走进了一个披着长发的青年。他身形高大,却拖着个木板走得松散随意。他趿拉了两步,就近在街边一坐,木板子架起就开始打瞌睡。

这是要招人还是要推销自己啊?路人好奇地围上去看。

青年耷拉着脑袋,半张脸虽淹没在长发的阴影中,但不难看出其人一表人才。再瞧瞧木板子上,龙飞凤舞,也确是好字。

“招护卫,面议。”

众人茅塞顿开,噢!定是哪家的公子亲自来招护卫呢,也不知道是哪户人家,待遇如何。

听到了吵吵嚷嚷的讨论,原是四目紧闭梦回周公的青年也稍稍睁开了眼睛。带着极大的困倦和懒意,他相当勉强地吐出十来个字:“状师招护卫,干不来的就别来问了。”

看热闹的人里也有见多识广的,认出了事件的主人翁:“这位莫不是元家粥铺的公子吧?”

说到元家粥铺大家可就有印象了,不就是前一阵子被知县查封的那家吗?七嘴八舌,那“投毒案”又被翻出来聊。街坊皆知元家只有元氏和她孙儿二人,而彼时元家家中并无男丁,只余元氏一人。一个垂暮老人,自是百口莫辩,只能眼睁睁看着粥铺被封。知县和元家就地契问题争拗不下的事早被传开,明眼人都看得出这事肯定有问题。

那之后又发生了什么? 元氏病故的消息传到了周边的店铺,应是告了一段落;然而粥铺的横匾还在,证明这事还没完。

那席地而坐的青年似乎发出了一声冷哼,但循声看去,他脸上仍然挂着满不在乎、懒懒散散的表情。他用指节敲了敲木板:“在下正是元汲,招护卫的也恰巧是本人,还有什么问题吗?”

人群散去,但仍有好事者不住啧啧称奇:“嘿奇了怪了,祖上店面被封了,不应当筹划如何重新开张,反倒要转行了,还是什么……状师?”

元汲并不搭理他,但好事者还说个不停:“元公子,早听说你天资聪颖,虽然不知你为何白衣归乡,但刚好就是这个点……莫非你想给这案子……翻上那么一翻?”说着还做了个翻面的手势。

被说得心底生烦,又懒得横生枝节,元汲一把揽起木板,打算再寻一个好位置扮演姜太公。他无视路人的摇头,只是大步流星径直离开。然而埋头就走的坏处就是容易撞上旁人,那少年被元汲猛地碰了一下,踉跄了几步,几近跌倒。

“这位仁兄真是抱歉,我先给你赔个不是。”元汲虚扶了一下对方,见对方似无大碍,便拱了拱手,想继续前进。

“我并无问题……请暂且留步,在下乔贤,有要事想与元兄相谈。”少年理了理衣服,站定了也回了个礼。

云滇口音。

元汲心下有了些许猜测。而这时元汲也注意到这人说是少年,其实年龄约莫已与自己相仿,只是他容貌昳丽但讷言敏行,元汲下意识判断为出自高门富户的童生罢了。

“我与这位兄台素昧平生,何来要事?可是认错了人,这南海县元姓也有数家……”

“请问,你招护卫有什么条件吗?”乔贤还想说些什么,却被一把清脆的声音打断了。不知从何时出现,那操着京城口音的俏生生的姑娘就站在两人身旁,向元汲提问他本来的目的。她还背着行囊,像是刚从其他地方来到这里,双手至手腕均缠满了布条,浑身带着风尘仆仆的气息。估计是听说了这条街能找活计,就马不停蹄地来蹲东家。

元汲虽感激她横插一脚,打断了不应再进一步下去的询问、或者说质问,但又对这姑娘的来意感到好笑,只得委婉地拒绝:“我这不是招着好看的,而是实实在在的苦活,不好劳烦姑娘家。”

看起来约莫就十五六岁的少女也没有打退堂鼓,反倒是苦恼地敲了敲头,语气里尽是符合她年纪的活泼:“也不是……哎,我该怎么才能让你相信我其实比看上去能打呢……”

但元汲不管,趁着少女还没想好说辞,而乔贤也还没反应过来,想顺势开溜。




(2)

但意外就是一瞬间发生的事。元汲刚转了半个身子,一个住户便急匆匆地跑出街道,他脸上带着极度的惊恐,慌张得连鞋子掉了一只也毫不在意。他不住地疾呼,似是要将全街道的人都吸引过来。

“出人命了!出人命了!”

街上行人顿时乱作一团。元汲还算冷静,用木板隔开了其他跑起来的人。一看身旁两人,年纪小一点的少女早已瞪大了眼睛,半晌说不出话;而乔贤则更加不平静,他冲上去就拉住了那个住户:“什么人死了!”

那人战战兢兢,短短几个字都组织了好几遍:“甘哥……不对,甘……甘卓家!就那儿、就拐角那儿!”

“门开着……哎哟喂,那场景真是……早饭都白吃了!”不幸成为第一发现者的住户后怕地给他指了指路,想要跑开,却没能挣脱乔贤的施力,只得被他带着走向那间屋子。

元汲也颇感好奇,随着其他看热闹的人群也走向了凶案现场。

那少女纠结了一下,咬了咬嘴唇,也跟着向前。

众人簇拥着作为核心的乔贤和住户,还没移动到门口,便已闻到了些许血腥味。

住户说话声如蚊蚋,颇为后怕地提供着证词:“我就住隔壁,今早就闻到了这味儿,还以为他一大早就宰鸡呢……到大中午了却没闻着饭菜香味,想来问问却碰见这茬,我怎么就这么背阿……”

乔贤踏过门槛,神色严峻,而住户是半点不想再挪进去了。乔贤只得松开了手,继续问到:“那你刚才可有碰过这现场半分?”

元汲瞧着他的神色,听着他的语气,适才的猜测也越发合理起来。

“哎呦……这哪敢啊,吓得都折寿了……我就站这儿,你自个儿瞧吧。”

但眼下还是先解决这命案之事啊……元汲也进了屋,终于看清了现场的光景。

砖屋并不大,进了门就能目击到中年男子横尸在几步之外的地板上。死者像是被人强行合上了眼帘,表情仍是极为扭曲,褐色的外衣染满了深红色,四周飞溅着数处血迹,如此吓人的场景,也难怪住户吓得回不了神。再看屋内情景,也是一片凌乱,像是从里到外都被人翻找过。

那充满痛苦的表情果然最为突兀,最靠近死者的元汲和乔贤首先琢磨了一下面容,然后从记忆里寻到了答案。

“这不是甘仵作吗……”

“甘仵作?……”

认出了死者身份的二人,抬头对视了几秒,在看到了对方皱起的眉头和探究的眼神后,又别开了视线。

“死的是仵作,那暂时只能依靠推测了。”

元汲倒是个不怕事的,他首先蹲下来,小心地剥开了被血粘在死者身上的外衣,想要确定伤口的位置。他手上不停的同时,一些胆子大的街坊也走了进屋,七嘴八舌地聊起来最近的事。

“是不是流窜的强盗犯案啊……下手这么狠。”

“对啊对啊,乱糟糟的,大概是在找有没有值钱东西呢。”

“这老甘真的富吗?平日里看他那么好赌,难道钱财不露相?”

“嗐,你想想他干的哪行啊,你难道还会关心他富不富?只有强盗才会这都不放过!”

……强盗?但如果是强盗的话,不应该啊……混在人群中,少女心底里也有疑问。




(3)

一道大约就三横指宽度的刀伤。

“是这个了。”元汲几乎是立即就锁定了死者身上最为严重的伤口。

“可他身上还有其他那么多大大小小的……”乔贤也看了剥下血衣的全程,自然也注意到了其他伤口。

“有些是旧伤,还有缝上的痕迹,但是崩裂了。有些则是新伤,但是伤及皮肉程度也并不严重。但这个伤口最深,甚至还有撕裂开的痕迹。或许还是一击毙命。”元汲指了指自己身上对应的位置,是肾脏。不言而喻。

“手法如此狠厉,莫不是江湖中人犯的案。”乔贤沉思,“难道真遭强盗之劫了?”

“那可不一定,谁能说厨子、柴夫用刀不狠呢。”元汲站了起来,伸展了一下身子,而后绕着人群走了一圈,“要查也需先从身边人查起。在场的各位都把手伸出来一下。”

是要查有没有用刀的迹象呢。众人心下明白得很,麻利地伸手证明自己的清白。

“唷,这笔茧厚得,乔兄你读书真是勤奋。”路过乔贤面前,元汲提了这么一句,对方也不好意思地干咳了几下。

走一个看一个,元汲发现了此前打断他的姑娘竟然也在。见她只是面色严肃,却无其他不适的样子,也不由得心里称赞她一句心态好。

“姑娘远道而来,却遇上这种事,见谅……也劳烦把你手上的绷带拆一下。”

少女沉默了几瞬,尔后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她解开层层的布条,露出了与她精致秀气的脸庞极不相符的双手。一看就有些年头的刀伤、烫伤,分布在她的手上各处。

“很不巧,我当过厨师。”听到了关键词,众人如刀剑般凌厉的视线霎时都投了过来。察觉到自己已成众矢之的,她连忙补上一句:“但我清清白白啊!我才刚到南海县没多久!”

但是旁人也并不想听她辩解,一个异乡人也没人能给她作担保。少女还想说些什么就被不明就里的居民们围住,倒是元汲不急不忙地拦下了群情激昂的人们。

“且慢,不见凶器也不知动机,是不是这位姑娘做的,又怎么能轻易下定论。”

少女扒拉了一下人墙,没成功,听了这句话也勇气倍增:“对啊对啊,别冤枉好人噢!说到底,这是不是人血都说不定呢!”

元汲听了这话,倒是嘴角含笑回应:“这倒是个好想法,可你又怎么确定这不是人血呢?”

少女愤愤地从人群中绕出来,对着众人高声地说:“我虽没有刀剑伤人的经历,但宰杀牛羊鸡鸭也不在少数,血也算是见过不少。”

她面无惧色,走进了尸体蹲下来就是一指:“杀鸡放血尚且要割开半大口子,而这伤口,如何能喷出这么多血!”

“‘喷’这个字用得极妙。”元汲顺势接过话茬,弄得少女像是他故意套话以引出下文似的,“确实如此,衣服上血色深浅不一,而最显深褐色的部分,却是缓缓流动的血迹,无论如何是和另外的这些喷泻出的血迹是对不上的。这骇人的命案现场,多半是凶手伪造,为了掩盖真正的死因。”

“姑娘也是艺高人胆大,敢问贵姓?”

“免贵姓伊!”伊姑娘也是气正上头,俨然一副反客为主的样子。

刚忙于手上作业,招揽护卫的木板子被扔在一旁,此刻元汲又捡了回来,手上未干涸的血迹也淡淡地印在了上面,煞是怪奇:“伊姑娘,你成功达到了护卫考核的门槛。”

伊姑娘没理他,而是继续说自己的推断:“而且,这也不像是强盗所为。诸位请看,为何强盗连厨房墙角的柴堆也翻找!”

“墙角……又如何?”话题跳转有点快了,乔贤没有跟上。

“家中没遭过蛇虫鼠蚁吗?这墙角哪是什么存放财物的好去处。凶手要找的,可不是简单的钱财。”伊姑娘说到这里,元汲也赞同地点点头。

“那死者有没有亲属朋友,或是最近来往比较密切的人?”见无人再提强盗之类的疑问,元汲另辟蹊径。

四方邻居你看我我看你,没得出什么结论,其中一人说:“公子您又不是不知道他干的是仵作一行,别说亲友了,一般人哪会跟他联系密切……”

“而且最近老甘好像也没怎么去应卯吧?”

“就是,也不知道县衙里发生了什么,莫非他被辞了?”

有人却是想起了什么:“哎,我见过老甘和邝大夫在街角那家茶水铺子聊天来着。”

出现了新的人名,乔贤立马追问:“什么时候?”

那人也如实回答:“就昨天,那会是个大清早,整条街就只有街角那家开了张。”

“邝大夫又是哪个?”

“邝适邝大夫啊,就住在这条街,医术顶好了,人也和善,可惜一直只是个游医。”

大夫……仵作……两种行当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但细究起来总有点不太对劲。

衙役也终于赶到,他们将看热闹的人群分开,然后在乔贤身边站定,行了个礼。

“来得正好,你们去找一个叫做邝适的大夫,把他带过来。”而乔贤则是严肃地发布了指示。

在众人讶异的目光中,元汲首先道出了原委:“原来确实是新任的知县,乔大人,此前诸多失礼,还请见谅。”

“不必行礼,我本就没到正式上任的时间,只是有事寻人罢了。”见元汲并不惊讶,乔贤深知之前考生之间的传言确实非虚。




(4)

邝适本人是完完整整地被带来了。恰巧他正在隔壁街上行医,找到也花不了多长时间。

消息已经传开,有其他的居民好奇地过来瞧据说是新任的知县。因此现场也被清理了一下,尸体也裹上了草席,血腥味总算散去了不少。

邝适确实是名望颇高的大夫,还没走近,就听到了不少人朝他问好的声音。

而乔贤选择直入主题:“邝适,你与死者甘卓是何关系?”

对方则先显惊讶:“什么,甘兄什么时候故去了?衙役只是跟我说有急病需要出诊啊。”接着便娓娓道来:“实不相瞒,我与甘兄是隔了极远的亲戚,细究起来,互称一声表兄弟也不为过。”

“那你们关系可好?”

“一点也不,我这个表兄啊,嗜赌成性,本就没什么亲戚,就喜欢找我要钱,闹得关系可僵。”

“可昨天清晨就有人看到你们在一起喝茶。”

“怎么说也是亲戚,总得有心平气和坐下来喝茶的时候。”单凭邝适这笑脸相迎的模样,这话确实有几分可信度。

“那你们喝茶,能聊点什么?聊钱财?聊……人的病症?”元汲提的都是些微妙的关键词。

“聊钱财确实也有,虽然看不过眼,但是我有时还是会念在亲戚情分接济一下他……可说聊病症,我俩并非同行,那又怎么会发生呢。”

“一个大夫一个仵作,一个查生一个验死,道理和知识,肯定也有互通。”元汲毫不在意邝适的反驳。

乔贤又问了一遍证人:“你是何时闻到血腥味的?”

“回禀大人,是在鸡鸣之前。”有了官差在旁,作为第一发现人的住户也稍稍冷静了些。

“也没见过什么可疑的人?”

“我今天见过的外地人就大人您和那边那个姑娘了。更不要说凌晨了,全是这街上的熟面孔。”

“那夜里可曾听到不同寻常的声音?”

“真要说的话,甘卓那人喜欢三更用水,动静还挺大,也不知道什么毛病,昨晚也听到了,然后就没别的声响了。”

“具体是怎样的声音,没别的异常?”

“就单纯的水声啊,估计是洗澡吧,不过白天他也洗,也不知道想干啥。他时不时这么干,和之前的没变化。”

普通的水声,而且没有特殊之处,那就没什么可以怀疑。念及现场曾被翻找,在万籁寂静的夜里不可能不发出声响,而天明前不少住户已陆续起床准备赶早市,更加不会注意普通收拾发出的声音,案发时间或许能确定在凌晨时分。

“刚好也是凌晨啊……那我问你,你为何会在凌晨与甘卓喝茶?”元汲捏了捏下巴。

“路遇罢了,我惯常凌晨动身前往县城另一端出诊,昨天刚好碰上了甘兄。他又从赌坊赌了一宿出来,硬拉着我请他喝口茶。”

“在赌坊混一宿,看来这事时有发生啊。”

“的确如此。”

“也就是说,你对甘卓的作息时间有所掌握?”元汲套出了话,直接抓住了关键点。

邝适不敢多说了。

“这……说掌握吧,也不算……只是刚好知道他有这个习惯而已。”

“那换个话题吧,邝大夫你在什么时间段出诊?”

“五更便出诊,打更前必归家,雷打不动,其余的时间病人就只能上我家了。”

“每天这么辛苦出诊,那你家境如何?”见元汲好像聊起来好像有引导的成分,伊姑娘和乔贤也都识趣地缄默不言。

“坊间行医本就不会大富大贵,温饱而已,见笑了。”

“那与甘卓相比?”

“甘兄是县衙中人,俸禄必能糊口,只是他过于好赌,时不时手头拮据。真要比起来,还是我状况好一点。”说罢,邝适还遗憾地摇摇头。

“平日里甘卓手气如何?”

“这我不太清楚,估计还是输得多,否则就不会劳烦我了。”

“那他平日里勤换洗衣服吗?”

“仵作这个行当,我想还是会的吧。他总说这行晦气得很。”虽然不知道元汲问这种事是要干什么,但是并不尖锐,所以邝适也自如地回答了。

“既然你昨天见过甘卓,那你还记得他衣服是什么颜色吗?”

“记得,褐色的。”

“确定吗?”元汲笑得促狭。

“昨天才和他喝过茶,哪能那么快忘记啊。”

“那你们呢,”他转向其他街坊,“昨天见过甘卓的人,你们对他衣服颜色有印象吗?”

“灰色的吧……”

“应当是,和屠夫家的小子的新衣服一个色的,当时那娃娃脸都黑了。”

“那事情不就很明了了?甘卓一个仵作,也自认仵作晦气,但他又好赌,赌又容易输。去赌钱,谁不希望自己手气好呢,所以他会在去赌坊前洗漱,甚至换一套干净衣服,求个好运气。那灰衣服,想必现在还在外头挂着呢!”

伊姑娘听罢就跑外头看了,很快就跑了回来,给了个肯定的答复:“确实有一件,还没干得完全。”

“所以啊,邝大夫。”元汲话锋一转,矛头直指邝适,“既然你这么肯定地说出了死者身上的衣服颜色……”

“也就是说,三更之后,你确实见过甘卓。”

“这……如果说我确实见过,这又有什么好怀疑的。”

“‘打更前必归家,雷打不动’?”邝适最后还是自己给自己挖了坑。

“五更后最后一个见过甘卓的人,就是你吧。”

找到了突破口,为首的三人紧紧盯着邝适,希望能找到进一步的破绽。

话已出口,人已理亏,邝适忽然就改了供词:“仔细一想,甘兄故去,不能说和我无关。”

“这么说,你承认是你下的手了?”

邝适显得却是很坦然:“今早我准备出诊,却路遇甘兄,被他邀至此处,我本以为是普通的叙旧,可他开口却又向我索要赌资,甚至随手就抄起了利器威胁我,我一时害怕,便尝试争夺,正好被我夺下了刀,然后便逃了。现在想来或许在争执中刀不小心碰到他的旧伤,终归是我的过错。”

“这种事情你居然还能拖到现在说?!那、那你说的利器呢?”这案子聊到现在,还没看到凶器,伊姑娘有点蒙了。

“沾了血,我怕被人发现,便扔到河里去了。”回答也没什么矛盾点。

“你不是大夫吗!都见血了你还扔着他不管?”

“甘兄是个仵作,自己也懂伤口的处理,我便不怎么担心。”

“这说辞可真是……说有理,其实全是谬误。”元汲露出微妙的笑容。

“若是争执之下失手刺死,罪名应该不会很大吧……”伊姑娘求助式地望向了有着定夺此案性质权力的乔知县。

乔贤则是若有所思:“元兄之前说的是肾脏……”

“而且有撕裂的痕迹。”元汲适时补充。

听他们这样暗示,伊姑娘也理清了思绪,面色突然变得煞白:“庖丁解牛,游刃有余……是因为庖丁目无全牛,所以踌躇满志。”

“从一开始,这一刀就是瞄准了一击毙命去的啊。实在是……相当精妙的医术。”

“甚至为了避免没有立刻死亡生出其他事端,从中搅动了几番。”这次轮到了乔贤来补充说明。

“而且,现场如此混乱,邝大夫也不是想找回自己借出的钱吧……”元汲意有所指。

三方解释下,在场所有人都察觉到了事实与邝适之前所说的有着极为明显的出入,于是,怀疑的眼光毫不避讳地全部投向了邝适。

“甘仵作其人,我也见过几次。老实说,左右逢源,也欺软怕恶。一得知我并未真正上任,他便不来应卯了。”乔贤旁敲侧击。

“我到南海县不过七天时间,而第一天,甘仵作跟我说,有重大证据呈报。”乔贤一边陈述一边观察邝适的表情,果然,他犹豫了起来。

“我当时专心于县志的阅读,就暂且搁置了,邝大夫你可知道此事?”邝适抬手擦起来并不存在的冷汗。

“去搜!邝适家中可疑文书,全都带过来!”乔贤立刻吩咐衙役。




(5)

或许是上司态度极为强硬起到了足够的震慑力,衙役们很快便完成了任务,搜来了一大捆书籍、图纸等等物品。

“这些偏方书籍不用也带过来……”元汲帮忙整理着,不时发出嫌弃的感慨。

“这些还蛮特殊的?”伊姑娘抄起一捆图画纸,“里面画的都大同小异的,都是人体结构。”

“完成图在这。”乔贤沉声道,无视了邝适心疼的呼唤声,他念出了上面的留字,“自意内境图。”

“什么图什么图?”元汲好奇地凑过来,“五脏六腑示意……那巧了,你该看看这本。”说罢递过一本状似普通账本的册子。

“那是……!”

在邝适绝望眼神的注视下,乔贤翻开了账本——

“男子,五十岁余。绞刑。应有肝病。”

“一两三钱。”

“男子,四十岁余。死于猛兽。肢体不全。”

“一两。”

……

越是阅读便越是接近真相。账本记下的,并非普通的账目。联想到各种内境图的草稿,个中用途自是不须多作解释。

乔贤将这些账目与县衙文书提到过的无人认领死尸或是死囚的记录在脑海中一一对上了号,发觉自己已难以开口:“……邝适,你与甘卓这行径有悖伦理。”

伊姑娘也看得有点愣了:“看来你说的‘接济’,竟然也并非空穴来风。”

秘密不再是秘密,邝适也不作无意义的掩饰,他一改温和的态度,甚至有点恶从胆边生:“就因为这人伦纲常,相关的医术研究停滞了多少年!此图我已将近完成,图册一出版,就再也没有你们口中的伦常问题了!”

“你振振有词,却还是因为害怕被发现所以杀死了和你合作的甘卓,倒也讽刺。况且你有意杀人,就是犯了律令中的大罪,又怎能出版图册?”刚才一直不发表意见的元汲突然开了口。

“出版之事,药童能代我完成。因此,我不能认罪。”

邝适猛地从袖中掏出了匕首,瞬间便往自己肾脏部位捅去。

而电光火石之间,伊姑娘只一步便冲上前,身手利落地踢掉了邝适手中的匕首,那利器在空中飞了几圈,幸好没扎中人。

“做了就得担着!你不是认为自己做得对吗!”三下五除二制服了对方,她喝道。也不知道是在生气些什么,但是那怒目而视的表情着实惊到了其他人。

“乔大人,他一天不认罪,说不定下一次就会自断于牢狱之中,或是自戕于公堂之前。”元汲摇摇头。

“邝适,字自意——”

衙役从对刹那间发生的事的震惊中缓过来,接过了伊姑娘紧紧押住的人。短暂的闹剧后便一直保持着沉默的乔贤忽然开口了。

“——内境图会被出版。你的名字也会保留。”

甘卓眼中闪过震惊之色,随后浑身颤抖。

“……甘卓之死,的确是草民有意所为。”

邝适双手被紧紧扣着,无法行礼,只得用点头代替拱手。

“今日清早,我埋伏在甘卓家中,算准了他赌钱回来的时间,在他进门的一刻便将他刺死,随后找到了账本,伪造了现场。账本没来得及烧毁,便出诊了,接下来就被衙役带到这里。”

二人的视线相交只有短短的一瞬,但一瞬中,乔贤也能看出他当中的感激之意。

“我醉心研究五脏六腑结构,同时也恨纲常束缚,钻研无门。但此事,草民谢过乔大人。”




(6)

事毕,众人还是去县衙录了口供。

证人均签字画押后,乔贤叫住了元汲:“劳烦元兄留步,白日里我说有要事相谈,现在该继续下去了。”

“伊姑娘也是,不必急着走,这件事你贡献也颇大,晚上就让我尽地主之谊,请你们吃顿晚饭。我吩咐杂役给你沏壶茶。”

“躲得了初一,躲不了十五呀。”元汲轻松地笑了笑,“请乔大人说便是。”

“哦……那我还是在外面等下你们吧,在衙门喝茶实在是不舒服。”敏感地察觉到了他们说的“要事”她不必听下去,更是因为其他别的原因,伊姑娘选择出门等。看元汲这副不太想配合的态度,左右不需要很长时间。

屏退了其他人,二人总算是好好地坐下来开始聊所谓“要事”。

但乔贤也不急着直入正题,而是先问今天发生的案件:“元兄认为邝大夫此人如何?”

“若不是起了杀人的邪念,他何至于身陷囹圄。”呷了一口乔贤自云滇捎来的新茗,元汲的评价平淡得可谓是寡味。

“仅此而已?”

“仅此而已。”元汲搁下了茶杯。

“与甘卓勾结,私下买卖死尸一事,难道不也是他犯的错?”

“买卖均是无亲无属者,比起曝尸荒野,交予医者进行研究不是更加妥当?”

“就算是无人认尸的遇难者或者囚犯,又怎么能沦落到被活人交易!目的虽光明正大,可手段怎能不义!”

“我问你,邝适不自己寻找机会,难道还要等不知道才会再举办的主持解剖吗?”

并未给乔贤反驳的机会,元汲一字一句掷地有声。

“我知道你为了什么而来,所以我又问你——我不主动给那知县下套,我祖母的冤屈,又有谁能洗清!”

乔贤这个空降的知县,其实也有重新查明上任知县过错的责任,而这知县落马的事件,理清了矛盾后,起源可以说是直指元汲。

乡试、会试皆独占鳌头,不仅长于应试,就连杂学也是毫不逊色。如此天骄,同届考生均呼此人应是能连中三元。

然而殿试之前,这个被寄予了厚望的考生便匆匆退出,问起原因,只有“丁忧”二字。

听了元汲的自白,乔贤心头算是拨云见日,也有所思量。

“投毒案一事,早已上达天听。”

“所以才让乔大人来问我这个解决了投毒案事件的人吗?”元汲句句带火,“不如说,如果不是因为我曾是贡士,有谁会在意这件事?”

“伪造地契,哄骗签押,你扳倒贪官污吏是不假,可你做这事怎么可能会无人知晓?须知法无两适!”乔贤拔高了音调。虽然因上任知县锒铛入狱,财产也全都充入官家,这些契文无论真真假假,都早已成一堆废纸,但是元汲曾做过的事情,在乔贤眼里并不能简单地一笔勾销。

“说得对,法无两适。”元汲哈哈大笑起来,“我做这个状师,就是为了让民众都能沾上这法的边!”



最终是闹了个不欢而散。幸好话挑开了,元汲感到畅快不已。

正值黄昏,暖黄色的日光照耀而下,元汲仰望天空,真切地产生了任重道远之感。但新任知县明显是个刚直不阿之人,南海县的未来总算不会变差。

听到了门关上的声音,在门外徘徊等待的少女转身回望,却只看到一人。

“他刚才不是说请吃饭来着?”伊姑娘指了指紧闭的县衙大门,“怎么就你出来了。”

“你之前不是还说要应聘护卫的事吗?看你确实身手非凡,思维敏捷也是个加分点,有得聊。”不好说聊崩了,元汲只好自然地转移了话题。

“免了免了,经此一遭我发现了,干这一行真的不行。”伊姑娘疲惫地摆了摆手,午饭本来就没吃,现在也没有免费的晚饭,她现在想着赶快找个客栈洗漱休息。

“我记得你还是个厨子?那么,还有一个工作你要不要考虑下?”……



未完待续。

因为有想写的一幕所以大概还是会努力续的or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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